草根书室易主后,在文化气息浓厚的武吉巴梳路重新
开张。(吴庆顺摄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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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深信这会是实体书最后的影像,将系列作品名为“最后之书”(The Last Book)。
确实,随着电子阅读器的兴起,人们似乎已将21世纪视为印刷书的末日,而书店也自然而然成了“陪葬品”。
近年来,无论是图书零售巨头博德斯(Borders),或是本土“书城”老字号,都陆续关门大吉或另起炉灶。
每每听闻书店倒闭,人们总以一种“在劫难逃”的口吻,讨论书店的衰亡。
书店真的成了夕阳行业吗?本土书商难道只是在苦撑一份没赚头的行业?
本期《大特写》,记者走访3家独立书室及网络书店,一窥当代书商的经营理念,及业者对本土书店未来的省思。
博德斯2011年退出本地市场,店员鼓掌送别最后一个顾 客。(档案照) |
草根在桥北中心的最后一夜,60多名顾客挤满小小的书
室,悼念一个时代的终结。(档案照) |
【第一章】书店的“势”与“必”
先从草根书室的最后一夜谈起吧。
身为本地著名文人书店,草根书室由作家英培安先生在1995年创立,20年来却从未盈利,仅靠英先生的其他收入苦撑。
其实,岂止是草根,近年来,传统华文书店如长河书局、青年书局,也纷纷因租金压力或后继无人,而面临休业危机。
草根书室还算比较幸运,去年11月由林仁余、林永心和林韦地3人接手。在旧草根的最后一夜,英先生语重心长地说:“本地要办书店不容易,看华文书的人越来越少。别把接受草根当成伟大的使命,如果很难撑还是可能收掉。”
“撑”,似乎已成了人们看待草根的一种定式。草根还未重新开幕,民众却更关注它能撑多久。
林仁余坦言,资金只够维持3年,到时若无法转亏为盈,“那也无法走下去了”。
既然如此,当初为何接手草根?他以“势必”二字做出解释。
“当培安说他要关闭草根,我们其实有一个联想,草根如果关的话,过几年,其他华文书店或许也会面对同样的问题,形成连锁反应。”
“那我们就觉得,是不是能有什么办法,让华文书店有继续生存的可能性。当时就觉得势必要做这件事。”
时“势”决定了英培安及旧草根走入历史,但又有另一批人“必”然地扛起延续草根精神的使命。“势”与“必”的拉扯,交织着独立书店的命运。
【第二章】书商的鸡饭哲学
一家书店最重要的无非是架上书籍,书目种类也决定了书店气质。
草根书室20年来总显得孤绝,除了书店位置不佳,英培安强调文史哲的选书理念,也让一些读者望而却步。
推门进入新草根,记者惊讶发觉,映入眼帘的并非厚重的文史哲类书籍,而是色彩缤纷的绘本,既有熟悉的几米漫画,也有充满童趣的故事书。
草根书室去年由前报人林仁余(右)、
文人林永心和林韦地(左)接手。
(吴庆顺摄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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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因此添加了一些较轻松有趣的书,希望不同年纪、文化背景、阅读兴趣的人们,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们喜欢的书……阅读不该是一件沉重或悲情的事。”
本地个性书店Books Actually,最初也是以售卖文学类书籍起步,问及独立书店如何在大众品味和个人喜好之间取得平衡,老板陆文良坦率地说:“不管!”
他举例说:“假如你今天很想吃鸡饭,去到小贩中心,那里鸡饭摊多,不介意排队的人,可能会光顾热门的档口,像我这种懒虫,就去不用排队的摊位。”
“但如果你光顾的食阁只有一家鸡饭摊,而你嘴馋还是想吃,那无论人龙多长,你还是会去排队的。”
重质不重量,因此成了独立书店的立身之本。而经营书店的概念,其实与其他零售行业无异,讲究的还是产品、价格和消费者。
“多数人走进书店时,未必知道自己要买什么。只要你提供的书籍有一定质量、不太贵,而顾客本身有相应消费能力,即便不是热门书籍,还是会有人买的。”。
【第三章】卖品味、卖生活态度
书店卖的是什么?假设一个人不想买书,他还可以来书店吗?
这是林仁余提出的问题。
“我们的答案是:当然可以。他或许是来参加讲座,或许是来喝杯咖啡。”
“我们习惯性地以为,书店只是一个进去买完书就走出来的地方。其实,书店更应该是一个文化空间,让人们买书之余,也能进行其他文娱活动。”
他忆述,70年代,位于大坡一带的中华书局,在3楼设有画廊,“本地一些著名书画家如潘受,周末就会聚在那里写字、聊天,颇有文人雅聚的气氛。”
如今,草根也延续这一作风,不仅内设咖啡厅,也定期举办讲座、展览,甚至计划往后在书店给小朋友讲故事。
可见,当今书店卖的不再仅仅是书,而是直接把整个书店空间当作产品在经营。书商卖的,是一种品味、一种精神,更是一种生活态度。
Books Actually老板陆文良为打理好书店, 过去10年来不曾出国。(吴庆顺摄影) |
本身喜好收集复古玩意儿的陆文良回忆,最初由于书本不够填满店铺空间,才决定展出私藏品。
“没想到,顾客只要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买,即使是非卖品,也还是有人叫我尽管出价!”
“起初我还愤愤不平,觉得你来我的店不买书就算了,竟然要买摆设品。但后来却觉得,同样是在售卖自己喜欢的东西,和顾客一同分享兴趣爱好,也无妨。”
但他强调,无论选择在店内设立咖啡厅、举办活动,或引进其他产品,书商须保持清醒的头脑,有机地拓展书店的应用范围。
“如果只是为了赚钱,那不论引进什么新元素,都会显得格格不入。”
【第四章】在线书香
踏入网络书店OpenTrolley的办公室时,我不禁感到一阵失落。
原以为会是满室满屋的书本,映入眼帘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房间。右边层层叠叠摆了几十个纸箱,左边则是两张整洁的办公桌,桌面除了电脑以外,连张纸都没有。
幸亏,还有个书架,孤零零地立在房间中央,上边陈列了四五十本图书。
问老板安德烈斯(Mazmur Andreas)说:“你们的存货就只有这几本书吗?”他沉默点头。
“哦,还以为会是满满一个货仓的书。”
“我知道。很多人都这么以为。”
OpenTrolley老板安德烈斯,结合年轻时的 两大兴趣,创立网上书店。(饶进礼摄影) |
对此,安德烈斯表示,其实网络书店靠的是薄利多销,每一本书的利润,平均只有实体书店的一半。
倒也不是说实体书店都把客人当菜头砍,主要因素在于,实体书店面临空间局限,不能存放太多书籍。
陆文良就解释:“小书店空间有限,不可能一天卖100多本书,所以每本书的利润率也相对要更高。”
“试想,租金8000元,如果我们每本书只赚六七块钱,那即使卖了1000本书,也不够还租金。”
相反的,网络书店并不需要大量的存货来满足顾客需求,而主要依赖出版商所提供的存货数据。
安德烈斯说:“顾客下了订单之后,我们才会从出版商那里拿货,因此网站存货数据须不断更新。”
正因如此,OpenTrolley虽从新加坡起家,却鲜少引进本地作家的著作。
“国外大型出版商一天能至少更新4次存货信息,但本地出版商由于无法提供及时数据,较难通过网络平台卖书。”
【第五章】大书店和小书店
4年前,美国第二大连锁书店集团博德斯宣布全面撤出本地市场,令许多书迷扼腕。
过去几年来,叶壹堂、纪伊国屋等大型书店也接连撤出本地业务,或直接收盘,或缩小营业规模,令人深感大势正改变中。
70年代勿拉士峇沙一带的书店。(档案照) |
80年代武吉士一带的书店。(档案照) |
这是由于,本地租金昂贵,大型书店为节省空间,将放弃采购一些较不热门的书籍。如此一来,他们所提供的书目种类将不及网络书店,要竞争,只能往“小而精”的路线发展。
陆文良认为,人们太轻易地将书店视为夕阳行业,却不去审视个别书店关闭的真正原因。
他当年服完兵役后,曾在博德斯工作了3年。“我在2001年加入,当时博德斯在本地经营已有7年左右。我们将那段时期称为‘黄金岁月’,因为当时博德斯的销量非常好,赚的钱是数不完的。”
“但在最后几年,博德斯由一家澳洲公司接手,总把澳洲卖剩的书倾销到本地市场。例如,体育类书籍,内容都是些国人不感兴趣的橄榄球队。一家书店,你连书都不会卖,不倒是不可能的。
陆文良也强调,书店如同其他零售业一样,也有它自然的生命周期。
“Books Actually的盈利不错,但假如说我做到70岁打算退休了,却因为没有孩子继承而关门,这样也要说是书业做不下去了吗?”
“反观,草根书室经历一番复兴,正是因为恰好有新人接手,为书店注入了全新的资本、精力及灵感。”
Books Actually等小型独立书店空间有限,每本书利润率
也相对要更高。(吴庆顺摄影) |
独立书店如今卖的不仅是书,更是一种生活态度。
(吴庆顺摄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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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后记】因为爱情
90年代的好莱坞浪漫喜剧,一度盛行以书店为场景。无论是1998年的《电子情书》(You've Got Mail),或1999年的《诺丁山》(Notting Hill),男女主人翁都是借由书店氛围而擦出火花。
在采访书店老板的过程中,虽明白本地书业前景不如人们所想的悲观,但依旧好奇,在多数人都不看好书业的情况下,他们当初怎么会一头栽进去。
最终只总结出四个字:因为爱情。
陆文良曾说:“希望顾客买下你的书,就得让顾客有惊喜的感觉,仿佛你们在谈一场恋爱。”
其实,卖书又何尝不是呢?
例如安德烈斯,年轻时有两大兴趣,网购神奇宝贝游戏交易卡和阅读漫画。进入国大工商管理系后,尽管没有零售经验,还是在大二那年毅然创立自己的网络书店。
时至今日,尽管知道别的产品可能销量更好,还是坚持网络书店只卖印刷书。
又如草根书室的林韦地,当初是在朋友的介绍下,拿着新出版的散文集《于是》到草根书室寄卖,如今也争取在自家书架上为本地作家留出更大空间。
还有才36岁、却已在书业打滚大半辈子的陆文良,为打理好书店,10年来不曾出国。
他说,以后有机会,第一个想去的地方是纽约,不是为了感受时报广场的脉动,或帝国大厦的宏伟,只因那里有全球最大的二手书店——史传德书店(Strand Bookstore)。
【2015/02/09:联合晚报:大特写:第8版:杨浚鑫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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